华宇快讯:
那天傍晚,先是目睹了边城普洱一场令人炫目的落日辉煌,以及火焰般燃烧的晚霞的瑰丽,吃了晚饭,当天已黑定,又去踱步于住处楼下一个环水而筑的湿地公园栈道。空气真是清冽。甚至觉着真如友人形容的那样,隐隐有一丝微甜。空气真会有那样的甜味吗?以前,我是从不相信,也从没体味过的——也难怪,任何一样好的东西,不到真需要时,你又怎么能体味到它的好,懂得它的珍贵呢?友谊、爱和真理,甚至于空气和水,概莫如是。
夜行的好处,在适于冥想。何况这座边城,乃是一座无论从地理位置上,还是在心理空间上,都较之沈从文先生的《边城》更为偏远的边城,连同它的几百公里国界线,提供给世人的,正是那种迂回、缭绕而又开阔无比的纵深,是无数个民族、无数种植物与动物、无数种风情的集合。
这样走着的时候,想起70多年前,上世纪40年代,左翼作家马子华曾在《滇南散记》一书那篇《荒城赋》里,有过“那是多么荒芜的城啊!城的雉堞已经倒塌了不少,正像一个老妇人的脱落残缺的牙齿那样的难看,从每一块石砖的缝隙中间,生长出很长的茅草和很大的仙人掌来,就像披下来的头发,杂乱、蓬松”的感叹,有过“风在细声地吹过去,萧然地响着。乌鸦和苍鹰在天空回旋地鸣叫着。忽然听得草间窸窸窣窣地响,一个黑的东西钻了出来,把我吓了一跳。站住定睛一看,是一只饿得很瘦的狗,它拖着尾巴,伸着舌头,尖的耳朵和红的眸子,非常像一只小小的饿狼”那样的描述。1931年就读于上海光华大学的马子华,曾与田间、周而复等人一起,创办过轨迹文学社,编辑出版过进步刊物《轨迹》,并在1933年加入了左翼作家联盟。如今大半个世纪过去,他在《滇南散记》里对当年边城“县衙门里常常有老虎来散步”的那些真实、精细的描写,也还在提醒着人们不要忘记这片土地荒寂的曾经。不是吗?不妨说,先生那样的文字,正是他留给边城而人们似乎至今仍没读出好来的另一样好东西了。华宇
那晚的月亮,淡淡地将一些碎银,这里那里地洒满了栈道。边城这片新开辟的城区,听闻早先尽是些多年无人照管的撂荒的山坡和零落的水洼。亏得边城人有心,规划师也有意,在拓展他们的日子时,尽可能地保留了那些山坡与水洼,便让这里成了城市里一片不可多得又像模像样的原生态湿地,保留着这片大地上种种植物原来的风貌。
前几日我刚来的时候,内地已是“枫叶荻花秋瑟瑟”时,这里还有着怡人的、似乎有点不合时宜的熏暖。中国的农历历法,到底还是以中原一带的物候作依据的,边城这一带,确乎早已在中原的境域之外。这温度的差异,以另一种多姿,诠释着大地的辽阔与丰茂。比如这样的夜行,虽说感觉不到渐凉的秋风,却能听到秋日最后的蛐蛐鸣叫,那从儿时就熟稔的声音常常就在脚边,仿佛因为我一脚踏了过去,便惊到了它。其声,尽管细弱到让人有几分怜悯,倒一点都不叫人伤感。因为你明知,这里的天气,并不会凉到怎样严重的程度。那样的鸣叫,只是蛐蛐对于自己生命的咏叹。如此说来,它倒是比某些不谙世事者,多了些灵性。华宇
栈道一直起起伏伏蜿蜿蜒蜒着。一路走去,几乎没遇到过什么人。拐了一个弯,突然看到有一个人,坐在栈道边临水的亭阁里,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——我暗想,大兄弟,你也太辜负这片撩人的夜色了。这么说来,“人世”也并不遥远哦,甚至隐约可以听到从什么地方传来的音乐。抬头,大半轮毛毛的月亮挂在天上,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呢。一架飞机突兀地飞来,跟那轮月亮擦身而过,一点声音都没有,倒让我吓了一跳,以为它们差点就撞了个正着。
继续慢慢地走,有灯光映照处,隐约见有人坐在湖岸边,正夜钓呢。想想,就他一个人,一根竿,一弯钩,却钓着那样沉郁博大的一袭夜色,那该是多好的兴致啊!有一个那样夜钓的人,也就能让人体味出这座边城的韵味了吧?何况,那就是一个空集啊,是一个不含任何外在元素的集合,同时又是任何一个集合的子集吧,那是任何非空集合的真子集。它是而又不完全是“无”,却是一个看似没有任何外在元素的巨大集合。华宇
马子华作为一个时代的夜钓者,当年面对的边城,是个真实的“空集”。我遇见的那位夜钓者面对的,同样是个空集,却是个在物质丰裕的当下,带有虚幻意味的空集。也许他更难——说到底,那位夜钓者,其实是在自己钓着自己呢!
但很想走过去,走得近些,看看他的收获。一时没找见路,隐约只见是一段下坡,幽暗中怕路太滑,但如果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,必会惊动他,便没敢过去。最终,只好就那样走开了。耳朵却一直清醒、紧张地听着那边,似乎在等待着突然的一声惊叫,那就是有鱼上钩了。却一直没有。
如此走着走着,便心生一叹:一个这样孤独的夜钓者,是要有多好的眼力,又要有多大的定力,才能在这片夜的湖水边,抱着几近渺茫的希望,守着那一方月光粼粼的清澈啊!于是返回的路上,便打心里,羡慕起那位并未谋面的夜钓者来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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